第六章 透视窗外风景
发布时间:2010年01月14日点击数: 作者:陈晓萍 来源:ITGov中国IT治理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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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这本书分为两大部分:“品味管理”和“看后院花开”。   有人希望能有个收入满意又喜欢的工作;有人指望自己能开公司;有人希望自己能挣很多钱,成为打工皇帝;有人希望自己的公司能成为世界500强……   有人希望能找到与自己相知相悦的另一半;有人渴望能冒险远游探索未知;有人指望儿女成龙成凤;有人盼望人生不断有新的挑战和惊奇……   最后,不管明白得多晚,这些人大都会知道,自己孜孜追求的实际上就是:幸福!   幸福离我们很近,就像空气,只要懂得感知,可以完全沉浸其中;幸福仿佛又很远,只因找错了方向,越努力就离得越远……   这本书的部分内容已经改变了很多领导者和职场人士的工作和生活方式。也许它还不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但是,一种全新的眼光,一番令人惊奇的道理,不去体验,岂不可惜?!   幸福究竟应该沿着什么方向去追求?掌握《幸福的决定因素》,寻着“品味管理”幸福工作,在“看后院花开”中幸福生活,你离幸福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近……

  ●      为什么犹太人的婚姻大都幸福而稳定?婚礼上哪些仪式奠定了这样的基础?你想照搬吗?当然可以,因为这些即使没有他们的信仰也很容易做到,只是我们从来没有想到罢了!
         ●       你注意到了身边的美景了吗?其实你天天都看得到!

  
幸福的决定因素

据专门研究人类幸福的组织—— 蓝色区域(Blue Zone)最近的一项研究报道,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是丹麦。在丹麦的街上随便拉住一个行人,让他们就自己的幸福感在10点量表(1表示最不幸福,10表示最幸福)上打分,一般人都会给出8到9的数字。再问他们为什么感到幸福,答案多半是生活稳定、有保障,自己可以选择去做任何自己喜欢做的工作,社交活动丰富,人人安居乐业。最有趣的是,很多人选择工作的标准不是工资的高低,或者“地位”的高低(“地位”这个概念在丹麦很淡薄),而是工作本身的性质以及工作时间的长短。比如有人选择开垃圾车的工作,因为这项工作每天只需五个小时,而且都在清晨完成,余下的时间就全部属于自己,更重要的是,即使是开垃圾车,也受到人们的尊敬,别人对待他的态度与对待国王无异。因此,这项工作带给他很强的幸福感。
         这项研究的另一个结果是,在亚洲国家中,最幸福的国家是新加坡。在新加坡随处可见的食铺中随便问一个人,他们一般也都会给出8分左右的数字。但与丹麦不同的是,新加坡是一个对自由有限制的国家,比如吐痰、嚼口香糖都是违法行为,而且对“社会地位”有很强的意识。更有趣的是,在问新加坡人有什么能使他们更幸福的时候,许多人的答案是“钱”。具体地说,有“五个C”决定一个人的幸福感:Car(汽车),Cash(现钱),Credit Card(信用卡),Condominium(公寓),Country Club(乡村俱乐部)。而且,这“五个C”还不是在绝对意义上的,比如,光有了汽车还不够,还必须知道自己开的车比别人的要更高级才行,否则,幸福感也很难产生。因此,新加坡人从小就养成很强的竞争意识,刻苦学习,努力向上。新加坡甚至有给小学生开设时间管理的课程。
         从同样感到幸福的丹麦人和新加坡人对为什么感到幸福的不同答案来看,决定幸福的因素实在可以相距十万八千里。价值观不同的个体,对同一件事所感受到的幸福程度就不同。比如说“钱”这个因素,肯定对人的幸福感会产生影响。但是,不是钱越多的人越幸福,答案比较复杂。《撞上幸福》一书的作者丹尼尔·吉尔伯特表示,钱只有在同时满足三个条件的情况下才会使人感到幸福:①钱帮你买到了你想要的东西;②你拥有的钱本来就不是太多;③但你觉得自己还挺有钱的。再说“工作”这个因素,也一定会影响人的幸福感。但是,做什么样的工作会使人产生幸福感与社会文化价值观也有着很强的关联。在强调等级的社会里,三教九流、蓝领白领都被划分得清清楚楚,明明自己喜欢“低级蓝领”工作,比如,看大门、扫大楼,因为上班不需动太多的脑筋,下班也不需再操心工作上的事,个人有许多的自由,但是,因为被打上了“低级”的标签,做这个工作就不再有幸福感。相反,明明自己讨厌“管理别人”,但是,因为“管理人员”是社会崇尚的职位,结果自己当上管理人员后也就感到了成就和“幸福”。
         心理学家注重研究个体差异,他们通过精确地测量个体的大脑对不同事件做出反应时的脑电波图形,发现有些人拥有一个“幸福大脑”,而另一些人则拥有“不幸福大脑”。也就是说,一个人能否经常产生幸福感与先天的大脑类型有相当大的联系。比如,对今天下雨这个事实,在拥有“幸福大脑”的个体看来,可以是一件开心的事,因为下雨,就可以看见雨雾蒙蒙的城市风味,可以看到在雨中撑起的各种各样漂亮雨伞的风景。另外,雨还可以洗刷街道的污垢,净化空气,而且还有可能看到彩虹。但是,对于拥有“不幸福大脑”的个体,下雨就可能使他们神情沮丧,他们会认为这个世界总是灰暗,这是灾难降临的前兆等等。
         但是,进一步的研究发现,虽然先天因素能解释50%左右人能否感知幸福的差异,但另外50%的原因则与外界的环境、自我的修养和控制紧密相关。也就是说,即使是具有完全相同的遗传细胞的同卵双生子,他们对幸福的感知和期望也可以相当不同,主要与后天所受的教育和经历有关。近年来,美国非常流行“积极心理学”(Positive Psychology),向大家灌输“正向思维的强大力量”(the power of positive thinking),受过这种教育的个体就更有可能对事物有积极的态度。此外,个体的人生经验本身也是影响其“幸福导向”的重要原因。最有意思的发现是,大脑的幸福程度可以被后来的经验所影响,也就是说,原来拥有“不幸福大脑”的个体,通过更加积极的人生经验积累以及自我控制,其大脑可能会更向“幸福大脑”的特征靠近,从而更能产生幸福感。而在使大脑变得更具“幸福大脑”特征的活动中,每天静坐静思三十分钟最为有效;在控制思维的活动中,感恩最为有效。这两种活动对具有不同文化价值观的个体诱导幸福感的效果相当。
         由此可见,如果幸福是你追求的人生目标,那么,不论你有多少钱,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其实都可以达到幸福的境界:只要你能够“吾日三省吾身”,只要你对自己已经拥有的怀有感激之心。(2008年1月于美国西雅图)


跨种族婚姻和犹太人的婚礼

到了西雅图以后,不仅发现亚洲人很多,而且发现跨种族通婚的现象很普遍。去餐馆吃饭或去超市购物的时候,常常可以看见肤色不同\发色不同的夫妻,带着他们看上去与他们都不像但又都有点儿像的孩子,在一起行走的情形。记得我女儿上小学时,她那个班上的学生中起码有三分之一是混血儿:美国父亲、日本母亲,印度父亲、美国母亲,中国父亲、德国母亲,美国父亲、菲律宾母亲,韩国父亲、美国母亲,美国父亲、印度母亲……不一而足。我自己的朋友中也有好几个嫁给美国人的,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在一起工作久了产生了感情,就和同族人之间一样。
         所以,当我的一个美国朋友告诉我她要结婚,而且她的未婚夫小欧是阿根廷人的时候,我也没有吃惊。他们两个都是热爱旅行之人,在从塞尔韦多到科斯托里加的飞机上相识。那年夏天我的朋友还是Cornell的大学生,正在周游南美六国,而小欧则分别在塞尔维多和克斯托里加两地参加会议。两人在飞机上邻座,用西班牙语交谈,才得知小欧在纽约读MBA,从此结下不解之缘。四年前,他们一起来到西雅图,一个开始读博士,一个到波音工作,现在终于决定喜结连理,我从心里为他们高兴。
         婚礼在西雅图附近一个美丽的小岛上举行。夏天的西雅图简直就是人间天堂,阳光明媚,气温宜人,山清水秀,鲜花烂漫。我的朋友没有告诉我的是,她是犹太人,因此,举行的是犹太婚礼。我虽然有好几个朋友是犹太人,也看过他们结婚的照片,但却从来不曾参加过或目睹过犹太婚礼,因此,这对我们全家来说也是一次文化体验。
         犹太婚礼的前奏是新郎新娘签署婚约,这个婚约不是到结婚登记处的登记,而是双方对彼此的誓言,要写在一张大纸上,在四个证婚人的亲眼目睹下双方签字。签完字后婚礼才能正式开始。
         我们在来宾席上入座之后,婚礼主持人就站到用四根树干搭起来的花架下,开始教大家唱歌,这时男宾都要在头顶戴上一顶小帽,以表尊敬。在主持人和客人共同的歌声之中,新郎在伴郎的搀扶下缓缓走来,走到花架下立定之后,新娘的两个姐妹手持鲜花一前一后走过来,然后,是两个穿着美丽纱裙的小姑娘,手提花篮一路洒上鲜花花瓣,最后,才看见美丽的新娘在父母的簇拥下缓步走来。走到新郎的身边时停下,其他人都站到一边,而新娘就开始围着新郎慢慢地转圈,一共转了三圈之后,新娘停下,新郎又围着新娘转了三圈。转圈的意思是他们彼此表示对对方的承诺,起源于犹太教的教义。转圈完成之后,他们共同站在花架底下,由证婚人为他们祝福。这个证婚人是新娘新郎的好朋友,对他们很了解,因此,祝词写得也十分感人。新郎然后揭开新娘的面纱,两人拥吻,来宾一起唱歌祝贺。
         到这里,婚礼才算正式开始。传统的犹太婚礼通常有两个仪式,需要相隔数月举行。但现代婚礼已经作了修改,将两个仪式分开几分钟进行。第一个仪式由唱“shehecheyanu”(音译)这首歌开始,接着新娘新郎互相给对方戴上戒指,再次向对方表达爱心和忠心,同时,还要表达对犹太民族的忠心。第二个仪式由证婚人领诵七项对新郎新娘的祝福开始,到新郎新娘喝交杯酒,并在喝完酒之后将酒杯踩碎,把碎玻璃撞进一个小袋中结束。这个仪式表明结婚的幸福在酒杯中都装不下。在酒杯踩碎的一刹那,大家都要高呼“mazel tov”,然后一边唱歌一边目送新郎新娘离开。
         有意思的是,所有在婚礼上唱的歌,都用希伯来语,我当然一点都听不懂,更不用说唱了。但是很明显,在座的客人基本上都会唱,可见这些是犹太人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只要是在那个文化中长大的人就非常熟悉。这时,我试图回忆在中国婚礼上唱的歌,却好像一个都想不起来。中国的婚礼上唱歌吗?
         其实,婚礼的高潮是在婚礼的仪式之后,晚宴开始之前。婚礼是在湖边的草坪上举行,夕阳照在湖面上金光闪闪,远处有群山的剪影。晚宴则在湖畔的酒店内举行。每一位客人的名字都被精心写在形状各异的鹅卵石上,名字的下方则写了餐桌的名字。我们找到餐桌入座之后,新娘的父亲宣布庆祝活动开始,第一个就是新娘新郎表演探戈舞。乐队奏起了热情奔放的南美音乐,新郎新娘翩翩起舞,客人掌声不断。第二个活动是让新郎新娘各自坐在一张椅子上,客人中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一起上去把两张椅子举起来,然后,新郎和新娘在半空中把各自拿在手中的一块布接在一起,再把头凑在一起接吻。音乐一直演奏着,很有诱惑力,让人禁不住想跳舞。很多客人都冲上去围着新郎新娘跳舞,新娘的父母也开始参加跳舞的行列,跳啊跳啊,不跳的人就在边上和着音乐的节拍鼓掌。有的人跳累了,就下来,刚才没有跳的人又上去跳。我当时想到的一句话就是“dance your heart out”!整整跳了一个小时的舞,音乐一直都热烈奔放,客人中还有许多是上了年纪的人,居然都能跳如此之久,犹太民族中能歌善舞、激情澎湃的一面此时真是表现得淋漓尽致。
         来参加婚礼的大多是新娘的家人和朋友,还有新娘父母多年的老朋友。客人大都来自西雅图以外的地区,东西南北都有,各色的人种都有。新郎的父母因为到美国签证不方便的缘故,不能参加,但他的哥嫂一家都从阿根廷赶来了。新娘的父亲因此特意用西班牙语通过录像向亲家问好,并对他们不能前来感到遗憾。我原来不知道朋友的父亲也会讲西班牙语,只知道她姐姐是学西班牙语的,而且在加州的一个大学任教。有趣的是,她姐姐也嫁给了一个外国人,是一个开药房的墨西哥人,半年前才结的婚。这一次我也见到了。没想到他们一家都与南美人有缘,家庭也相当民主开放。虽然女儿都是金发碧眼的美人,父母却并不反对他们与异族人士通婚。
         舞毕之后,新娘新郎的亲戚一一上去为他们致词祝福,然后,是他们昔日的朋友—— 中学的、大学的、甚至现在的邻居上去祝福,一些以前我不曾听说的故事在这里叙述出来,有的幽默、有的深情、有的叫人流泪。新娘的家人还精心准备了一张DVD,把新娘的照片按照从婴儿开始到小女孩,再到少女,直到今天的成长顺序剪辑之后做成PPT,用美国音乐作背景音乐;然后,又把新郎从小到大的照片也剪辑在一起,伴随着南美音乐;最后,则是他们两人相识之后共同的照片,去游泳、去登山、去骑自行车,青春四射,光彩照人。照片一张一张放映过去的时候,真有一种感觉是茫茫人海中的两个个体在自己不同的世界里生活了这么久,然后就相遇了相爱了,从此,再也不能分开,好像上帝的安排、命运的安排一般。这么浪漫的爱情故事,叫人惊叹,叫人感动。
         我发现犹太人的婚姻一般都相当稳固,而且历经岁月激情不减,感情弥深。是不是与经历过如此让人难以忘怀的婚礼有关?而我对中国人的婚礼的记忆,好像除了拜天地拜父母、给客人敬酒,就是闹洞房,让人感受到爱情的部分,似乎就不是那么突出。
         这个婚礼把强烈的文化色彩和犹太传统结合在一起,而且结合得相当完美,使我想到这个世界未来的发展方向。跨种族婚姻是打破文化孤立和歧视最有效的手段,当不同民族、不同种族的人都能彼此相爱开始通婚的时候,才是世界和平之日真正到来之时。(2006年9月于美国西雅图)


最好的东西近在眼前

每年夏天的西雅图地区除了山水天气美丽绝伦之外,还有一个不太为人所知的秘密,那就是各种berry(莓果)在这个季节成熟。随处可见的就是野黑莓(wild blackberry),农民种植的则有草莓(strawberry),红莓(raspberry)和蓝莓(blueberry)。去年我们发现在贝克雪山(Mt. Baker)的山顶上,竟然有大片大片的野蓝莓(wild blueberry),而在离西雅图不远的一个小岛上(Whidbey Island),到处都可见到“你摘贝蕾(U-Pick Berry)”的牌子,让人忍不住跃跃欲试。
         在我家的院子对过有一面小山坡,山坡上长了许多带刺的野黑莓,据说野黑莓不是本地的原生植物,但生命力极强,已经入侵了本地的各个领域。除了小山坡,我家后院的那片树林里也长了很多野黑莓。在这个季节,每天一出家门,就能闻到黑莓的香气,甜丝丝的。我一向喜欢野生的植物,所以,有时就会冒着被刺的危险,去摘黑莓吃。黑莓的生长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呈青色,第二阶段呈红色,第三阶段则呈黑紫色。但并不是所有黑紫色的都已成熟,只有那些颗粒饱满、捏上去软软的才行。摘到那样一颗,放到嘴里,顿时就会体会到什么叫浓香四溢,什么叫sweet and juicy了。那种充满阳光的香味,叫人思绪飞扬。
         因为野黑莓太多了,而且就在家门口,所以,慢慢地就觉得不稀罕了。我们于是想去一个可以摘蓝莓的地方,因为蓝莓的小树很矮、没有刺,一串一串的很容易摘。有一天的报纸正好介绍了一处我们不曾去过的地方,所以,周末我们一家就兴冲冲地赶去了。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终于到了,下来一问,场主却说蓝莓已经摘完,报纸上的内容是前几个星期记者采访的,“过时”了;但是,他又说,黑莓还可以摘。我们看到有几个人采了黑莓走过来,那些黑莓看上去又大又黑,于是兴致又起来了。我们走到那些种着黑莓的地里,开始摘起来。我先摘了一颗很大很黑的尝一下,放到嘴里,期待着那带有阳光的香味,没想到居然一点都没有,而且还很酸。看来,种植的黑莓只是外表好看而已,内在的“品质”离野黑莓却是相去甚远。
         我们不甘心,到了下一个周末,就驱车三个多小时去了贝克雪山。站在雪山上放眼望去,四面都是层峦叠嶂,千树万树的山林之中,间或也能看见碧绿碧绿的湖水,美不胜收。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脚边的积雪闪闪发光,好多孩子打起了雪仗,还有的居然带了滑雪板来。我们注意到在没有积雪的地方有很多野生的蓝莓树,上面结了一颗颗小小圆圆的蓝莓,于是就顺手摘起来。这些蓝莓中仿佛有着一丝阳光的香味,但其sweet and juicy的程度比我们家门口的野黑莓还是要逊色许多。
         “这山望着那山高”似乎是人的本性,但是,懂得珍惜近在眼前的东西,珍惜身边的人和景物,可能才是获得幸福感觉的要义所在。现在我看家门口的野黑莓,也突然有了另外的感觉。(2006年9月于美国西雅图)


感受音乐

在各种音乐中,我最喜欢的莫过于古典音乐了,所以,每天上班的路上,我开的收音机频道就是98.1,KING FM。虽然西雅图的交通情况不算太好,但有了古典音乐的伴奏,就是在路上多滞留一会儿,也觉得容易忍受了许多。这么多年听下来,从来没有觉得厌倦的时候,有时候突然遇上自己钟爱的曲目(比如伊扎克·帕尔曼演奏的小提琴曲,或者马友友的大提琴曲,或是他们二人的双重奏),就是车已经开到了停车场,也不舍得离开,必须听完了才走。
         最近一段时间,大女儿贝贝经常参加具有各种名目的管弦乐队的演出,所以,我就负责接来送去的任务。乐队的排练通常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为了避免路上来回花去太多的时间,有时我就带上一些读物坐在他们排演的礼堂里消磨时间。记得那一次是她们学区高中组各学校选送出来的代表组成的乐队(honors orchestra),正在排练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中的第四乐章,指挥是从附近一个大学音乐系来的教授。这个临时组成的乐队总共在一起排练两个星期,每星期两次,第三个星期汇报演出,非常紧凑。乐队大约有六七十人,几乎坐满了整个舞台。除了演奏大、中、小提琴和贝斯等弦乐器之外的乐手,还有吹奏长号、单、双簧管等各种管乐的乐手。当指挥举起双手,轻轻舞动手中的指挥棒的时候,音乐就开始响了起来,先是单一的长号,仿佛从遥远的地方缓缓走来,然后,就是各种乐器从舞台的各个角落开始参加进来,由轻到响,旋律和节奏越来越激越、昂扬,直到感觉到我的整个人都被音乐淹没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里情不自禁地流出了感动的眼泪。如此近距离地倾听整个乐队演奏一首交响曲所受到的强烈震撼与平时听唱片和CD的效果实在不可同日而语,我于是索性放下手中的读物,闭上眼睛,让自己完全融入音乐。
         这也许是为什么即使有了高科技灌制的CD,MP3,MP4,人们还是愿意去音乐厅倾听大师们亲自演奏的重要原因。在西雅图,每年来巡回演出的音乐家不算太少,马友友、朗朗、Anna Sophie Mutta,Sarah Chang,Hilary Hahn,但常常是几个月前票就售罄。记得前年年初伊扎克·帕尔曼来西雅图演出,可以容纳近2500名观众的音乐厅全场座无虚席,而台上总共就只有两个演员:帕尔曼和他的钢琴伴奏。 当帕尔曼手拿小提琴,从后台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的时候(帕尔曼从小患有小儿麻痹症,双腿几乎瘫痪),全场起立热烈鼓掌足足有两分钟之长。没有人讲一句话,吹一声口哨,只有掌声,不间断的掌声,直到帕尔曼在他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全场肃静,唯有帕尔曼奏出的小提琴声和钢琴伴奏声在音乐厅里回荡。哦,那是怎样的音乐,这么一把小小的提琴怎么可能在他的手指尖下流出如此美妙的声音?他对每一个音符的把握都如此到位,让我看到什么是炉火纯青的演奏。每拉完一曲,帕尔曼会起立向大家鞠躬,然后回到后台,全场的观众又是全体起立鼓掌。他稍息片刻,从后台走出来,大家再次全体起立鼓掌。就这样,整场音乐会,全体起立鼓掌的次数之多是我从来都不曾经历过的。大家对帕尔曼的厚爱,对他所代表的那种对艺术的追求和自强不息精神的崇敬在这种无言的致意里表露无遗。
         音乐是一种宇宙通行的语言,它所能够传达的细腻感觉和体验,它所能够描绘的微妙情绪和气氛,是其他的视觉和文字艺术所无法企及的。所以,能够让自己迷失在音乐里,完全被音乐俘虏也不失是让自己回归自我、与自己的感觉重新相识的一个方法。
         放松自己,感受音乐吧!你也许会发现一个有音乐伴奏的世界原来如此美好。(2008年2月于美国西雅图)


啊,杭州

我是杭州人,在杭州已经住了整整23年。对于杭州的山水花草、树木亭台,我实在是太熟悉、太了解了。一年四季,不管她怎样变换衣装;晴晴雨雨,无论她如何浓妆淡抹,她在我心中的印象始终那样鲜明,那样清晰,我对她总是那么一往情深,那么流连难舍。
         是的,她是我出生的土地,她是我初恋的土地。
         夏走秋逝,冬去春来,或是杨柳依依,或是荷叶婷婷,或是桂香浓浓,或是白雪皑皑,杭州都显示了她无穷的魅力。
         可我第一次认识杭州的美,却是从西湖边的垂柳开始。
         有一年春季的某一天,天色宜人。刚刚卸去沉重的冬装,心里自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喜悦,我独自一人骑车来到断桥。把车推到断桥顶上,向下望去,我突然感受到一种强烈的震动。眼前那精灵一般的柳枝飞舞着,点点绿色的音符跳跃其上,庄严地演奏着生命的乐章。远远看去,长堤笼罩在一种朦朦胧胧的绿色之中,轻柔似雾,恬淡如云。我突然意识到,世界上最美的春天就在杭州,就在白堤,就在这柳浪丝中了。于是,我飞车下桥,那细长的柳枝便飘呀飘呀,撩我的头发,握我的手,仿佛要与我分享它新生的喜悦。我猛然悟到一种默契,一种共鸣,一种心领神会的沟通。这一天,我从断桥上去,从西泠桥下来;又从西泠桥上来,从断桥下去,这么来回反复骑了好几遍,极充分而彻底地领略了垂柳的丰采,拥抱了这年纪轻轻的季节,感受了杭州春天的内在魅力。
         后来,这条被绿色浸染的白堤,这条由垂柳镶边的白堤,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
         因垂柳激起的柔情,似乎也是在杭州体验得最为深刻。我到过西安,见过华清池的柳,也去过北京,见过颐和园的柳,但总觉得这些垂柳都无杭州西湖边那些垂柳的妩媚和风雅。坐在西湖边的石凳上,看着柳丝婀娜地倒垂下来,柳梢轻轻地点在湖面上,微风一吹,撩动柔软的水面,荡开圈圈波纹,只觉得“柔情似水”的意境,在这甜甜的涟漪里面,已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于是,我把自己初恋的深情都寄托在这一角小小的风景里。
         从那以后,我便无可挽回地掉进了爱的深渊,我从心底开始挚爱杭州这块土地。
         当羞涩粉嫩的荷花变作成熟而坚定的莲蓬,当月亮又悄悄地变得丰满时,杭州的空气里便弥漫起那种迷人的香气。我常常想,如果说香山红叶是北京最浓的秋色,那么,丹桂之气就是杭州最馥郁的秋香了。此时,什么香精、香波、香水都为之逊色。年轻的恋人只要坐在桂树之下,浑身就会被那飘飘渺渺的芳馥所缭绕,就会走进童话一般的境界里。有时,我会趁人不注意偷偷地去摘下一些花瓣,洒进信封里,寄给我远方的恋人,寄托我的相思,勾起我们共同对初恋生活的美好回忆。在我的眼睛里,杭州的桂花真是我们最好的爱情信物了。
         在杭州的街道,马路两边,忠实地站立着的几乎全是那潇洒的梧桐,它为你遮阳,为你挡雨,向你展现出杭州分明的四季。当干冷的西北风吹起来的时候,整个杭州城就下起了那美妙绝伦,纷纷洒洒的“梧桐雨”。被秋天染成金黄色的梧桐叶在风中飘来荡去,最后悠悠地落在你的肩上,停在你的自行车把上,栖息在湿润的泥土里。这场“雨”有时会持续几个小时,然后,风喘息着回家了,街上一片静悄悄。我带着几分忧伤,几分秋意步出家门,心里默默地为落叶作着悼文。可是,当我一踏上那秋叶铺着的土地,我的惊讶就把所有的落寞都赶得无影无踪。天哪,这是怎样一幅壮丽辉煌的图景!整条街道完全被厚厚的梧桐树叶所覆盖,浅黄色,黄绿色,金黄色的叶片互相交叠着,在秋天恬静的阳光下不断地交换着色彩。一辆小车驶过,把它们带起,于是,那彩色的树叶便追逐着汽车,欢腾着,嬉笑着飞向远方。这哪里有丝毫悲哀的情调,这分明是生命又一曲辉煌的赞歌!我的心为之颤栗了,激动地在心里默念:梧桐雨呀,杭州的梧桐雨!
         随着季节的变换,时光的流逝,我对杭州的恋情一天深似一天。可仔细想起来,最使我留恋,叫我爱不能,怨不能,让我肝肠寸断的却是杭州那缠绵绯恻的蒙蒙细雨。
         我的日记里常常有这样的描述:“今天窗外又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后,院子里的葡萄树叶鲜脆欲滴”;“无休止的雨下得我心烦意乱”……确实,杭州的雨季是很长的,其中春秋是雨量最集中的季节。所谓“春雨潇潇”、“秋雨绵绵”即为生动的写照。有时,即使在十分明媚的阳光里,也会无端地飘下一串晶莹的雨滴。在连绵不断的雨丝的亲吻下,杭州的一切都变得湿意盎然。空气是湿漉漉的,衣衫是湿漉漉的,脑袋也是湿漉漉的,因此,常常会使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太阳永远不会再升起,蓝天永远不会再透明了。在雨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表现得很实在:亲密的人更亲密,他们互相拥抱着在一把伞下行走;疏远的更疏远,他们故意用伞挡住视线,避免与别人打招呼。而在我眼里,杭州的雨是多情的,因为我与他就是以雨丝为媒介走到一把伞下面的。那天,我们站在一起,看着雨滴沿着优美的弧线滑下来,心里同时激起了一种极为平静的冲动。从此,我们深深地相爱。
         今年夏天我在北京度假,深为北京城的粗犷线条和雄伟气势所鼓舞,也被北方那明亮的阳光所照耀,领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辽阔之感。然而,我却依然常常忆起杭州的小雨,忆起杭州湿润的空气,想念杭州弯弯曲曲的小巷。没有了雨的滋润,我只感到心灵的枯竭和生命的干涸。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杭州的雨在我生命里已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竟使我须臾不能离开!
         我是杭州人。
         我爱杭州柔情的垂柳,芳馥的桂花;我爱杭州潇洒的梧桐,缠绵的细雨。杭州这块土地是肥沃的,是深情的,她培养了千千万万人的爱心,萌发了千千万万少男少女的爱情。
         有人说,杭州是恋人的王国。我深信。
         我爱杭州,她是我出生的土地,她是我初恋的土地。(1986年11月于杭州)


杭州的
春天

不知不觉地已经在美国度过了五个春秋。每年到三月的时候,看着本地那一片片荒芜待耕的玉米地和毫无春天音讯的秃树枝,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怀念起杭州的春天。
         杭州的春天恐怕是世界上最美最秀的春天。“从来春色就醉人,何况西子三月中!”记得这是我中学时抄在铅笔盒里的两句诗,记不得是谁写的了,后来让另一个同学要了去放在她的铅笔盒里。我家当时在柳浪闻莺公园对面,我每天骑自行车去上学。初中我上的是长桥中学,从家里骑到学校大约十分钟,每天都路过清波公园和长桥公园。高中的路则远些,在浙大附中,每天要骑四十分钟的车,但因为一路风景迷人,所以,从未有厌倦的时候。我常常走的是里西湖那条路,经过葛岭、西泠桥和曲院风荷。有时走白堤,就骑过断桥,平湖秋月和孤山。春天的时候,我总是喜欢沿着白堤慢慢地骑。那时阳光暖暖地照在人身上,湖水懒洋洋地拍着堤岸,嫩绿的柳芽都蹦上了柳枝,风一吹,淡绿蒙蒙的一片,飘得婀娜多姿,仪象万千,那种风情,我永远都无法忘怀。
         每年春天的时候,学校里都组织春游活动,或爬山,或划船,或野炊,都叫人十分兴奋。记得有一次我们去花港观鱼,在湖边坐着休息时,我看到身边的一棵垂柳,有几枝柳梢恰好触着湖面,微风吹来,柳梢轻轻地划动,水面就荡开一圈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柔极美极。我那时想,“似水柔情”一词大概就是在这样的意境里提炼出来的吧,哪里还能找到比这更恰如其分的描绘呢?
         除了春游,每年春天的另一项活动是学农劳动——采茶叶。这项活动从小学四年级开始,一直到高中毕业才结束,似乎成了杭州学生的一个传统(现在实行分田到户,这个传统也不复存在了吧)。印象最深的是初中时的采茶劳动。那时就读的长桥中学位于玉皇山脚下,步行五分钟便到玉皇山,因此,我们总是到玉皇山上去采茶叶。每天一早,我们就集合起来,排着队,戴着草帽,背着茶篓(半截花生壳的形状)上山去采茶。杭州近郊有许多茶农,种有许多茶树。清明前几天是头批茶叶吐绿的时候,那时摘下的茶叶称“头茶”,是茶叶中的上品。这些茶叶全是由茶农亲自摘的,因为头茶讲究形状,必须两瓣一芯,茶泡开时,能见完整的茶叶形状。而我们去采的差不多都是末茶,不需要特别的手艺。因为总是要比赛谁采得多,所以有时看到茶树上大片的茶叶,便会用手大把地去抓,以求获胜。其实,采茶本身对我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有吸引力的是下午收工后我们可以在山上自由自在地玩。春天的山上总是有许多野生的映山红,还有一粒粒鲜红的野草莓以及破土而出的细竹笋。那时我们几个女生总会采大把的映山红抱在臂弯里,一边哼着歌,一边采野草莓吃。挖来的细竹笋有时拿回家做菜吃,有时就扔在山上,全为这春天山上的野趣。我记得回家的路上总是看到很多人自行车的车把上插着大把的映山红,人人脸上都挂着春天般清新的笑容。
         杭州虽然素以美丽的西湖而闻名于世,在我看来,杭州的山却是她春天更美丽的所在。杭州的山大都不高,山上树木葱茏,秀竹成林,还有一些岩洞或小溪,使人流连忘返。记得浙大附中就背靠着一座山。有一次我们班一队人出去玩,就从这山上爬上去。其时,我们都不知道这座山通向哪里,爬上去后才发现山上挺野的(不是旅游点),蒿草长得一人多高,各色野花开得绚丽灿烂。我们稍稍商量了一下,就决定随便走,因为杭州的山都是连着的,在山顶上走一阵总能走出去。结果大家披荆斩棘地走了一阵,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大石洞,洞口云雾缭绕,颇有仙境的味道。走进去后,才发现里面早就有人,原来这是有名的紫云洞,而我们也顿时悟出了那缭绕在洞口的云雾原来便是紫云。从洞里望出去,那云雾果真微呈紫色,十分有趣。
         爬山后来成为我的一个嗜好,也成为我不少同学的嗜好。差不多每天下午,我都会一个人抽时间去黄龙洞,把自行车停在山脚,然后就拾级而上,欣赏美丽的山景。有时在山上会遇见一些锻炼身体的老人,或成双成对的恋人,或是远方来的游客。这座山其实与保俶山相连,爬到顶上能观西湖全貌。我有时拣一面坡坐下,静静地看西湖,便觉那西湖如盆景般小巧而精致。白堤、苏堤将整个湖隔成数块,最大的一块湖中又有三个小岛点缀,韵味无穷。但我也不是每次都爬到山顶。有时只是想到山里走一走,让自己与大自然贴得近一些,享受独处的妙处。所以,有时爬到半山腰便找块无人的竹林坐下,听听风的絮语,想想自己的心事,十分陶醉。在那种时刻,我常常感到自己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仿佛能听懂草木虫鸟的语言,心中充满了灵感和喜悦。
         一个人如果在一个地方呆太久,常常会对这个地方的风景气候感到麻木而无动于衷。我在杭州呆了25年,却不曾有一个春天不让我感到兴奋和激动的。只要看到有一株白玉兰在蓝天里开放,我就知道,杭州最美丽最动人的季节就要来到了。白玉兰开过,便有大片缤纷的樱花盛开,然后是梨花、桃花、红杏、铜铃花,然后是一丛丛开在溪边、水边成片的蔷薇,然后是月季、牡丹、广玉兰以及各种各样不知名的花。除了花,每一片树叶也渗透了春天的信息。我总是以为,杭州春天的那种清澈又朦胧的新绿才是最迷人的春色。如果你注意观察,你会发现,除了那些四季常青的树,杭州所有的树木几乎都在同一个时间开始吐绿。法国梧桐的树叶从抽芽到整张叶片的形成大约经过20天的时间,柳树的叶子也是一天天慢慢地长,直到吐絮长成细条形,也要经过半个月的光景。在这段日子里,你每天都会发现今天的树叶与昨天的不一样,似乎形状大了一些,颜色也深了一些。(完全不像我现在住的地方,树叶一夜之间长大成形,还没注意到春天的来临,她却已逝去。)在这一天一天对春天的细细品味中,你会发现你的心也渐渐苏醒了,它又开始变得敏感而多情。而你这时也可以脱去穿了一冬的厚厚的棉衣,又轻松自如地回到大自然中去。我记得那时我如果没课,常常会一个人跑去植物园,靠一棵树席地而坐,抬头透过那些嫩嫩的绿叶或粉色的花朵去看那蓝得透明的天空,让思绪飘得很远很远,常常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然后仿佛大彻大悟般地回到学校继续读书。
         到了美国后,杭州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却总不是记忆中的模样,醒来时不免觉得遗憾。我最后一次回杭州是1989年的春天。1988年夏天,杭州遭到了特大台风袭击,刮倒树木无数。我当时从报纸上看到一张照片,白堤上的柳树连根拔起,心痛得不能自已。后来朋友们陆陆续续来信告诉我,说哪条街上的树还好无损,哪条街上的树差不多都毁了等,我都不敢去想象其情其景!春天时出差到杭州,走在延安路上,我觉得那么陌生,那么萧条。昔日街道两边那些茂密的法国梧桐现在只剩下一根树桩,用木头和草绳捆着支撑着站在路边,几乎每一棵树都是这副惨状。如果不是走在大街上,我真想放声大哭。后来,我还是没有勇气再去看其他的地方,只在家里闷了两天,便回了北京。
         于是,杭州在我的心里永远美丽。
         什么时候能再见杭州的春天?(1996年3月于美国香槟)

 

永远的杭州

有机会在丹桂飘香的季节回到杭州,真是令人神往的事。去年9月, 趁着去上海讲学的机会,我悄悄回到了杭州。杭州,这个我曾经生活了25年的城市,这个让我思念牵挂不断的地方!当我看见火车窗外出现精致整齐的江南水田,看见那一排排掠影而过的笔直挺立的青青水杉,一种真正回家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江南的故土,江南的空气,所谓熟悉“亲切”二字,不过是这样的意境吧?
         出了火车站, 我认不出来原来城站的影子。如果不是有人接我,我可能不知何去何从。 妹妹告诉我, 杭州这几年的变化太大了, 这次一定要好好看看。几年前回杭州时我曾感叹杭州的不变 (见《不变的喜悦》一文),这次我则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妹妹还说,她买了很多我过去喜欢吃的蔬菜水果,零食瓜子,让我吃个过瘾,并说专门给我留了一辆自行车,供我随时独自逛西湖用(她知道我喜欢骑车,喜欢独行)。真是知我者莫如妹妹,我高兴极了。我们虽然数年未见, 见了还是和小时候在一起时一样,一点隔阂也没有。晚上又睡在一张床上,聊至深夜,方才不情愿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就悄悄地起床,从楼下车库里推出气打得足足的自行车上路了。刚骑两分钟,就看见马路对面有一个豆浆油条摊,眼睛一亮, 立刻捏闸下车,要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油条是现炸的,刚出油锅,放在铁篮子里滴油。我挑了两根,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吃,就好像回到了童年一样。幼时我住在奶奶家,奶奶每天都要拎着竹篮去自由市场买菜,常常带我一起去。菜买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在豆浆或馄饨摊上坐下来,吃上一碗再走。如今,奶奶已过世近20年,真可谓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吃饱喝足之后,我又蹬车上路。妹妹的家离西湖只有几分钟的路,很快就到了湖滨。从这里开始,我才算真正看到了杭州的变化。 这个早上将近三个小时的环湖自行车游,把我一生在杭州的岁月差不多都重经历了一遍。我的小学在南山一小,初中在长桥中学,高中在浙大附中,大学在杭大,在这一圈中通通都经过了。我父母的家原来在南山路上,柳浪闻莺公园后门对面。那时,每天骑车去上学,所以我对这些地方的熟悉就像对自己手掌上的纹路一样。但即使如此,我在那个早上所看到的变化依然是我始料不及的,我一次又一次地被震撼,惊喜之情不能言表,许多次眼泪都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先从南山路说起。南山路上著名的景点有涌金公园、浙江美院(现称中国美术学院)、钱王寺和柳浪闻莺。我从小在这条路上长大,所以对每一堵墙、每一个商店、每一个街角都熟悉无比。没想到,骑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我居然无法准确找出原来我家院子的位置!如果不是那一两堵我熟悉的墙被保留了下来,我会完全认不出原来的南山路。美院的大门全部换新,原来里面的旧教学楼也不复存在,我突然觉得对这个新美院很生疏,没敢进去。马路两边原来的围墙几乎全部拆除,住宅差不多都被重新粉刷、装修,而变成了精巧别致的酒吧或咖啡屋,洋味十足。我家原来院子里的一幢洋房变成了“两岸咖啡”,另一幢变成了“炭烧咖啡”,两幢楼之间还建起了一座天桥。家门对面的钱王寺也全部重建修复,望过去是层层叠叠的石牌坊,石牌坊两边则是重重叠叠的宽顶朱墙建筑群,十分古丽,很有历史韵味。如此有情调、有人文色彩的修复弥补了我无法找到童年少年旧居的遗憾。
         骑过柳浪闻莺的正门和军区司令部,就到了长桥公园。长桥公园依然如此随意闲散地存在,她似乎从来不是著名的地方,但我却十分钟爱。我看见一条小木船象征性地泊在公园的一个小池塘边,不由得想起自己上初中时与好友在午间来公园捉蜻蜓的情景,那时的年少天真今日何寻?
         然后,我就像做梦一样地骑进了长桥中学,看门的大伯竟然没有把我拦住。还是两边高大茂密的法国梧桐,还是那个四百米一圈的宽阔田径场,还是那些二层楼两边都有窗户的教室,还有那些立在路边的一排黑板。想当初自己曾在田径场上练习投手榴弹,在教室里读书写字,又在这些黑板上花了多少时间?最不能忘的是我那几位特别有个性的老师:教语文的葛老师幽默犀利、文采横溢;教地理的毛老师美丽高傲,读外国城市的名字发音非常地道;教体育的郑老师高大英俊、非常专业,同时又特别伶牙俐齿,给我们班好几个男生取过形象逼真的外号。那是多么年轻阳光的岁月,但愿今天在这里上师范的学生(长桥中学现为杭州师范学校)仍然拥有。
         从长桥中学出来,路过四眼井,路过南屏晚钟,就到了花港公园。花港是江南园林的典范,小桥流水、花前月下、亭台楼阁、假山长廊、触目即是美景。不禁想起读大学时与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一起在水边的牡丹亭中秋赏月的情景。花港更有名的是她的鱼,又称花港观鱼。以前读这段对话,想的就是发生在花港:
         “鱼如此之乐!”“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亦非鱼,安知鱼不乐?”
         本来我想从苏堤的六吊桥上骑过去,看看自己还能不能不下车翻桥,没想到正在修建,于是,就改变主意,从西山后马路穿湖去曲院风荷和岳王庙。在我的记忆中,这是一条树荫森森的水泥马路,路的两边都是树林和湖水,非常安静。没想到如今已面目全非,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而且在路上亦修了六座桥!虽然这六座桥不如原来的六吊桥那么有味,但也算古朴有致。一路骑过空疗、花圃,想起我第一次与他约会的心情;又路过原来国家领导人的秘密居所汪庄和刘庄,发现现在已全部对公众开放,不禁想到下次去杭州的时候也许可以住在那儿,体验一下住在几乎与外界隔绝的西湖一边的幽静和美丽。
         一翻下第六座桥,就到了曲院风荷。我决定走曙光路去浙大附中(十五中),然后去浙大和植物园。这条路是我上高中时天天走的,记得有一个很高的坡,我每次都得下车推着车走。现在路变宽了,坡也矮了,我竟然一口气骑上去了。十五中的校门全部变了,原来我们用过的教学楼也看不见,大门紧紧关着,我下车往里张望了两眼,就走了,还是让我留着过去的记忆吧,让那些愉快的日子在睡梦中重现。
         植物园的竹园曾经是我的最爱,我专门就此写过一篇小文。记得文章的开头一句:走下三级台阶,就到了植物园的竹林。竹园里不仅有各种各样的竹子,如圆竹、方竹、紫竹,还有一个人造小瀑布和一条天然小溪。竹园的布局很有韵味,虽然面积不大,却是曲径通幽,而当你以为走到尽头时,又突然柳暗花明,豁然开朗。我看见小溪边有人在垂钓,草地上有好多大人孩子在休息嬉戏,真是惬意幸福的生活。我心里想,如果有一天我回到杭州生活,该是多么美妙的事。
         从竹园出来我又骑回曙光路,决定去黄龙洞和杭大。黄龙洞是我和他恋爱时经常的去处,有时吃完晚饭散步就走到黄龙洞,钻进那密密的竹林里谈情说爱。杭州的竹林,除了云溪之外,就数黄龙洞的了。我老是觉得李安的《卧虎藏龙》里的竹林就是在黄龙洞拍的。记得那时我们第一次从黄龙洞后的竹林上山一直走到山的另一头栖霞岭,下来就到了曲院风荷,让我觉得妙不可言,才知道杭州的山都是连着的,而且走到哪儿都是景点。还记得有一次在山上突然下雨了,我们都没带雨伞,就到紫云洞附近的道观躲雨,雨不止,只好问道士借了伞,把学生证押在那里。我停好车,就沿着两边有茂密法国梧桐的水泥马路往里走。与过去不同的是,现在马路两边挂了很多红灯笼,不是圆滚滚的那种,而是细长椭圆形的,就像今天云南丽江古镇上挂的那种。而且走到黄龙洞门口时,看到新树了一块巨大的不规则形石碑,碑上写了一个鲜红的隶书大字:“缘”,像是道出了我和他当初相遇的真情,大有知遇之感。
         从竹林出来后我就往杭大的方向骑去。这条路以前行人车辆都很少,路两边还有很多水田和菜地,高中时学农劳动我们就在这附近的稻田里捡过稻穗。可是现在非但没有一寸农田,而且两边都造了很多高楼,世贸中心也建在那儿了。马路上车辆行人都很多。我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竟然无法断定杭大的位置,直到看见黄龙饭店才像见到了熟人一般。我临时决定不进杭大。于是,我路过松木场,路过省府,来到少年宫广场。想了一下,我就选了从里西湖进去,然后,从外西湖的断桥上回来的路线。
         里西湖是夏日观荷的胜地,有好几块荷花种植密集的湖面,但又不像北京的圆明园湖里的荷花,挤得满满的,连湖水都看不见。9月已不是赏荷的季节,却看见许多绿色的莲蓬,摇摇曳曳的。里西湖这条路,一边是保俶山,一边是西湖。曾经在《早春二月》里出现过的葛岭就在里西湖边。记得附近有一个旱冰场,我曾在里面摔过几个跟头。还有新新饭店、杭州饭店。靠湖的一边还有一些茶楼,许多随意放置的石头,错落有致的树木,有很多是桂树。从湖上望过去,能看见湖中的白堤、孤山、西泠印社、浙江博物馆等。我突然迫不及待地想骑到湖对面,去白堤上的平湖秋月坐一会儿。平湖秋月,这个诗意的地方,曾多少次出现在我的梦中,而那儿的桂花树,又是多么得香气袭人!
         湖边桂树底下竟然还有一张椅子空着,我坐下来,静心品味西湖的美景和浓浓的桂香。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马路对面新建了一个美术馆,正在展出中国著名书画大师的作品,潘天寿、齐白石、徐悲鸿。我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进去,依然让自己陶醉在湖光山色中。闭上眼睛,想起有一个冬天与他约会时,我们在夜晚散步来到白堤,那晚冰天雪地,月色如银,好像整个世界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踩着积雪在马路中间相拥前行。虽然天气寒冷,我们的内心却无比温暖;虽然没有说话,彼此的眼神却说透了一切。“浪漫”这两个字就在那一刻在我的头脑中出现。什么时候与他同来重游西湖呢?
         从断桥骑下来的时候,我就在想六公园现在是什么样子了,但我怎么想也没想到变成了这样!这是怎样的想象力和大手笔的结晶!我完全呆住了。首先,我不能骑车进去,因为这里变成了步行街,非常宽阔不说,街道全部用青石板铺就,街中间还建了许多有艺术风味的雕塑,小桥、小池塘。街的一边是西湖,湖边种着很多的古樟树,还有花坛、座椅、很多人惬意地闲坐着观湖景。街的另一边原来有很多低矮的建筑群,作商店之用,比如,毛源昌眼镜店、西湖书画社、西湖绸布店等。现在整个建筑群全部重建,面目一新,而且是购物中心的设计。更妙的是新建筑的风格中西合璧,既古朴又现代,品味极佳。我从六公园走到一公园,又从一公园走到六公园,流连忘返,久久不愿离去。杭州曾经被外人称为“美丽的西湖,破烂的城市”,现在看来是正名的时候了。
         杭州的修复之中让我最欣喜的就是不仅将原来的自然风景更加突出,而且把原来曾被破坏掉的人文景观重新塑造,使处处风景之中都藏有浓浓的历史人文情怀。这样的风景便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风景,成为不可复制的美丽杭州。
         杭州啊,我永远的杭州!(2005年2月18日于美国西雅图)
         (摘自《平衡——工作与生活的艺术》,陈晓萍,清华大学出版社)


日本印象:精致生活

虽然我一直对日本的社会文化甚感兴趣,也曾经无数次在日本的东京机场停留,却从来没有走进过日本。去年秋天终于有了机会,我们一家就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我们到的第一个城市是神户。这是一个又细又长的城市,一面靠山,一面望海,站在山上就能看见大海,风景极佳。神户大学建在山上,正是深秋时节,火红的枫叶、金黄的银杏叶把校园点缀得很热烈。我们住的地方是学校的一个寓馆,坐落在居民住宅区里,周围都是两层楼高的房子,每个房子的门前大都种有一棵红枫,一棵松树,修剪得很整齐的样子。每个房子都小巧精致,并有很小的院落,用小铁门或小木门围着,门边的墙上写着各家的名字,如井田、山岸、太郎等。我们的寓馆在半山腰,也有围墙和带栏杆的铁门,院子里假山、松树、小桥流水,还有一些正在开花的植物,十分幽静。
         听说日本的公共交通十分发达,我们就没有租车,所有出门都使用公共交通工具。在神户的几天,我们坐公共汽车去市中心或者去地铁站、火车站,而只要到了地铁/火车站,一个人就差不多去日本的所有城市了,(除了北海道之外)。我们发现在公共交通工具上是观察日本人的生活方式的良好场所,因为,在这里你会看见日本各界人士的面貌。坐公共汽车的老人很多,他们有免费乘车证,因此,很方便。老人大都穿戴整齐,而且很喜欢戴布做的带沿的帽子。十个老人中有九个都带着这种帽子,很有意思。地铁上坐车的以上班族为多,年轻的女士穿戴都很时髦,大部分人都把头发的颜色染成棕色或金色,手里拿着各种名牌手袋,脚上穿着高筒的靴子。也有很多身穿制服的中学生,一个个都背着沉重的书包。乘客在车里都不说话,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或在手机上查短信、发短信(他们的手机式样都很漂亮,比美国的好看多了),或看报纸、漫画书,或塞着耳机听音乐,或闭上眼睛睡觉……火车走的路都比较长,比如,从神户到大阪,从大阪到京都,都有半个小时以上的旅程。我在神户大学的同事住在大阪,每天坐火车再换公车去上班,他说很方便。
         日本火车和地铁线的发达可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各种线路纵横交错,红线蓝线黄线紫线,让我们头晕目眩。坐了一个星期的地铁/火车后,我们六岁的女儿就画了一张画,画的是她站在地铁站台上等待列车,而展现在她面前的则是一条、一条又一条的铁轨轨道。我记得自己那几天做梦也不断梦见那些轨道的线路,印象深刻。而最现代化的列车恐怕要数日本的新干线了,新干线上的火车有着像子弹头一样的车头,车速之快,行车之平稳,座舱内的座位之宽敞和舒适均属一流。我们从神户到东京才花了三个小时左右。随着地铁/火车/轻轨的发展,日本的地下城市也随之建立起来,在一些主要的地铁站下车,都能看到许许多多的商店。地下城市的shopping mall生意兴旺,从早到晚人流不息,又是另一番别致景象。
         日本的精致生活表现在许多方面,最主要的表现可能要数食物了。日本的食品,不论是刺生、寿司、还是蛋糕、点心,还是蔬菜、水果,看上去都像艺术品一样,颜色、形状俱佳。与此同时,那些装食物的器皿也是形状各异,精美细致。当然,我们发现日本的食物价格之昂贵也是罕见的。尤其是水果,基本以个论价,一个苹果在SOGO的售价是378日元,将近3.5美元。不过,这些苹果确实味道鲜美,且有特别的香味。尤其是一种绿色的苹果,日本人称之为“玉林”,可以说是我吃过的所有苹果中最美味的。当然,更令人咂舌的是哈密瓜(cantelope)的价格,一般在5000至10000日元之间!据说这与日本的“礼物瓜(gift melon)”文化有关,我至今还没有搞清究竟这种文化的来龙去脉。
         就食物而言,不得不提到日本那些“以假乱真”的塑制食品,其精致逼真程度简直叫人拍案叫绝!看看在餐馆的橱窗里放着的一盘盘的牛排、汤面、寿司、炒饭,看起来以为是实物的展示,殊不知它们竟然全是塑料制品。特别是那一杯杯色彩美丽的冰淇淋,更是让人垂涎三尺。我们决计买一些塑制食品回家,好不容易找到了,才发现一杯塑制冰淇淋的价格高达50美元,只好作罢。
         日本精致生活的另外一个表现是住房。虽然日本人多地少,但高层公寓的数量却不多,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在神户我们基本就没有看见高过十层的公寓楼房,在东京的酒店里,从22层楼的窗口看出去,我们几乎也没有看见几座高过酒店的大楼。想想我们在香港的时候,一个住宅区就有三十几座高过25层的楼房,很诧异日本的居所竟然以二层小楼房为多。而且房子的质量都很好,以砖石为主要建筑材料,每个房子的外形都有不同,小巧精美,干净整洁。
         在日本旅行,还有一个鲜明的感受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以礼相待,尤其是在服务人员身上,整个就是“温良恭俭让”的典范。服务人员的脸上总是充满微笑,有问必答,不厌其烦。我们在大丸(日本著名的百货店)看见,所有的服务人员在离开服务场所,走进“闲人莫入”的大门时,都会面对顾客鞠一个躬后退着离开。而在火车乘警进入车厢查票时,也会先向所有的乘客鞠一个躬之后再开始。我们每次问路时,那个被问到的人总是会想尽办法帮助我们,虽然有时候他们听不懂英语,而我们也不会说日文,却从来没有一个说“不知道”走开的。有一次,那个人想了很久之后终于搞清我们想去哪里,因此,指出了一条近路。我们道了谢,就开始向他所指的方向走去,没想到过了两分钟她又赶过来,告诉我们有一条路正在修建,必须走边上的另一条路绕过去,其认真负责的态度让我们钦佩不已。另外一次,那个人干脆就要陪我们一起走过去,弄得我们特别不好意思,只好婉言谢绝。
         日本人做事对细节的注意也表现出他们生活精致的另一个侧面。中国的小吃在日本相当流行,比如包子、饺子、粽子等。很多小店都是现做现卖,顾客则排着队等待。我一边等一边看他们做,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细节,那就是做包子的人不仅戴着帽子和口罩,而且带着薄薄的塑料手套。他们拿起一团面粉,用勺子舀起一勺肉馅放在面粉中间,然后,会把这两样东西放到秤上去称一下,以保证分量充足之后才把包子包起来。对每一个包子都是如此,一点都不马虎。另外一次,我们去一家餐馆吃饭,坐在一个靠角落的半封闭的包间里,服务员把食物端上来后就去服务其他的顾客。当我们有需要时,根本看不见一个服务员。没想到与我们一起就餐的日本朋友就按了桌上的一个电子铃铛,服务员立刻就来了。去日本的快餐店吃饭(在日本并没有Teriyaki Chicken:),所有的点菜点饭都用自动售货机完成,在售货机那儿点完后打印出一张小票,服务员就根据小票给你送上饭菜,方便简洁,不会说日文完全没有关系。更有趣的是,有一次我在北海道坐火车,从札幌的市区到机场,上火车后发现我的座位方向与行驶方向背道而驰,虽然我不喜欢,但也只能坐了下来。没想到后面上来的一位日本乘客一点都不含糊,立刻把椅子转了180度。原来这些椅子都是可以活动的!我恍然大悟,立刻照样行事。咳,实在是太妙了!
         从日本人的衣食住行来看,其生活的文明程度确实已经到了非常高的境地。我有时想,其实生活的较高境界就是用艺术的眼光看待生活,或者把生活看成艺术,而不是仅仅满足人的基本生理欲望。在这个意义上,日本人民的精致生活也许勾勒出了未来社会的发展方向。(2007年1月于美国西雅图)


城市的味道

虽然在匆匆旅行的过程中,对每个城市的感受都只能流于表面,但有意思的是,时间久了,反复到那个城市旅行的线路会渐渐地固化下来,从而成为回味那座城市时的参照背景。
         比如,我在上海所居住的酒店,就变成了我与上海之间一个重要的连接。每次到上海走进这家酒店时,偶尔竟然会有回家的感觉,令我情不自禁地微笑。一切都是这么熟悉,酒店周边的马路、邮局、书店、面包房、理发厅、餐馆、超市,甚至铁路火车票售票处,我都清清楚楚。酒店右边那条窄窄的马路被密密层层的法国梧桐所掩映,路两边有不少各具风格的小店,门面设计幽雅别致,里面则摆放着各种时尚的服饰、工艺品、鞋子、皮包、日常生活用品。有的是餐馆,中式的、西式的、日本或韩国料理等,也有美容店、银行、洗衣房,还有一家大型电影院。上海人的生活细致、精美以及上海的生活之方便从这一条小街上就可见一斑。
         而一个城市的味道更鲜明的体现则是在它的食品之中。今年夏天我去了苏州,没想到在入住酒店时竟然在柜台上看见了久违多年的粽子糖。忍不住就拿了一颗放在嘴里,那种遥远的、熟悉的、与童年岁月连在一起的味道顿时就在整个身体里弥漫开来,呵……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粽子糖的味道,那带着些许松仁香气的甜味,就这样将我对整个江南的味道从心底翻了出来。
         我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苏州的情景,大约是30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刚刚初中毕业,是与同学一起参加夏令营来的。记得那晚从杭州到苏州,我们沿着京杭大运河在船上整整坐了一夜,船舱里又闷又热,根本无法入睡,成为我一生中的第一个不眠之夜。到了苏州之后,我们去游览了苏州的园林建筑,比如著名的留园、狮子林、拙政园等等。当时印象最深的是那些假山,外形别致、内中曲里曲折,却又到处连通,能上能下、能进能出,美妙无比。其余则觉得园林太小,比起杭州的华港观鱼、柳浪闻莺、曲院风荷,都相去甚远。我们也去了苏州最热闹的商业街——观前街。现在回想起来,我对观前街的唯一记忆就是它那条与其他城市都不同的“马路”,不是普通的柏油马路,而是古时候人们用来骑马的马路,路面全部由小立方体的岩石铺就,岩石的表层面积大约就像马蹄般大小,故称“马路”。
         没想到我这次在苏州的酒店就在观前街前面。这家酒店的整个建筑风格是青砖白墙的江南格调,里面的装修则更体现出中国江南的民族风味,同时又有相当现代的家具、线条和布局,让人回味不已。出了门,走了没多少路,就看到了一个流檐飞瓦式的建筑和牌楼,正中写着三个字:“玄妙观”。这显然是新建的,因为以前不曾见过。再看马路的名字,正是“观前街”。原来这才是观前街的真正含义,就是“道观”之前的一条街!那时可能因为还在批判“封资修”的缘故,把玄妙观给拆了,所以我们就没有见到。现在修复了,才让我搞清楚“观前街”的由来。
         然而,那条在我记忆深处的“马路”却完全不见了。现在的观前街的街面都由面积很大的长方形石块砌成,与全国许许多多的街道不再有别,让我的心中充满失落。好在园林依旧,我在拙政园中流连忘返,那些小桥流水,那些亭台楼阁,那些曲径通幽,那些假山洞门,那些廊桥花窗,那些荷塘垂柳,把江南人的那份细腻、善感、多情,甚至机智顽皮的习性表现得淋漓尽致。在那种环境里,吴侬软语就该是最合适的语言,而正在此时,苏州评弹的唱声从扩音机里传出,让人感觉那真是于情于景都是再贴切不过的音乐了。
         苏州这个城市的味道用“甜”和“软”两个字来形容恐怕再准确不过。在观前街上有一个老字号食品店“采芝斋”,里面出售的食品大多为糕饼、点心、蜜饯、糖果。就是豆腐干,都是甜滋滋的,更别提芝麻枣泥饼、核桃软糖,或者盐津橄榄了。我买了一堆,让自己慢慢咀嚼苏州的滋味。
         然而,在苏州老城的东面,一个崭新的苏州城——苏州工业园区(由中国和新加坡联合开发)正在悄悄崛起,它就像上海的浦东,一幢幢拔地而起的建筑之中似乎不再有老苏州的味道,而像是任何一个现代化新城。是不是再过30年,苏州的味道也就不再“又甜又软”了呢?
         那时,我还会认得出它是苏州吗?(2006年7月于中国上海)


与胡锦涛共进午餐

上星期三,胡锦涛在西雅图访问的时候,我应邀参加了欢迎他的午宴。午宴在波音的“飞行之未来”展览厅举行,本地的政界要员、商界精英都去了,我与这两类人士都不相干,只是一名普通教授,没想到校长、院长都来相邀,就这样去了。
         因为自己这些年都不在国内生活,所以对胡锦涛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倒是本地的报纸《西雅图时报》,在他来访前作了大量的详细介绍,把他的resume原原本本搬出来,甚至在大学期间因为善于跳舞而受到他夫人(当时是他同学)的青睐这一节都没有漏掉!更有意思的是,报纸上还详细刊登了他在西雅图的全部行程,几点几分在何处与何人相见;以州政府名义在比尔•盖茨家举行的晚宴请了多少人,每人花费多少,有没有用纳税人的钱,甚至晚宴的整个菜单以及酒的种类都写得清清楚楚,充分体现美国媒体的信息透明程度。
         记得在国内时看中央台新闻联播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有领导人接见他国领袖或国内各界人士的报道,但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观众只能看见图像,却从来听不见领导人说话的真实声音,所有领导人在那时讲的话,一律都由播音员经过整理进行复述,没有表情,没有口音。所以,我虽然在电视上见过胡锦涛,却想不起他说话的声音语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好的演说家,这次能够听见他说话,自然有些好奇。  
         在午宴开始的一个小时之前,中国领导人一行的车队来到了。远远望去,大约有三四十辆小车,三辆大巴士,外加一些摩托车和救护车,有点浩浩荡荡的感觉。胡锦涛一行先去参观波音制造787客机的工厂,对波音的员工致词,然后,过来与我们共进午餐。他在对波音员工致词的时候,我可以通过电视大屏幕看见实况。在波音的客机部老总作介绍时,胡锦涛一直在旁边正襟危坐,挺严肃的样子。然后就轮到他讲话了,我发现他的演讲非常简短、精彩,而且很合时宜,多次受到听众的热烈鼓掌。演讲完毕的时候,波音的一名员工上台送礼物,我以为会是一架波音的模型飞机,没想到却是一顶棒球帽。胡锦涛接过棒球帽,就把帽子戴到了头上,很自然好脾气的样子,然后与该员工热烈拥抱。这个镜头后来被美国的全国电视新闻转播。
         其实,这次胡锦涛把访美的第一站定为西雅图,与前州长骆家辉的努力有密切的关系。华盛顿州与中国的交往有多年的历史,而且在经济商业范围内的交往更是密切,而且是美国唯一一个州与中国有贸易顺差而不是逆差的。波音的飞机、微软的软件、星巴克的咖啡,还有那些红苹果、绿苹果,都是由华州出口到中国去的。再加上骆家辉又是华人的后代,前些年回老家探亲祭祖受到老家人民的夹道欢迎,不管怎么样,对中国经济的崛起都是抱着积极乐观的态度的。几个星期前我们曾经请骆家辉来为我们的学生做演讲,谈谈他对中国未来发展的看法,他就明确表示对中国的前景看好,而且提到邀请胡锦涛访美时先来西雅图的安排。因此,当胡锦涛一行进入午宴大厅后,自然就是骆家辉作会议主持,而且,他的座位就排在胡锦涛与刘耀琴的中间。
         在骆家辉对参加午宴的“要人”进行介绍时,我才看到除了现任州长、本州议员、比尔·盖茨、波音老总之外,原来“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基辛格也来了,大感亲切。而中国人一行中更有李肇星、唐家璇、薄熙来等人,骆家辉的中文发音不是很准,所以,有些名字我也听不清楚。等所有这些人都介绍完毕后,才是胡锦涛与夫人出场的时候。全场的人都起立热烈鼓掌欢迎,整整持续了有三分钟。胡锦涛走过去一一与坐在台上的人握手,唯独拥抱了基辛格,然后就坐。骆家辉宣布午宴开始,但开吃之前,先得听嘉宾致词,先是比尔·盖茨,再是胡锦涛。
         在此之前,我曾经听过比尔·盖茨在我们学校的演讲,对他的口才和幽默感印象很深。而在这次演讲时,他却相当一本正经,可能是面对不同的听众的缘故,也可能是他对微软在中国的发展状况不甚满意的缘故。比尔·盖茨近来减肥成功,瘦了很多,估计是“Southbeach”的功效,但脸上的皱纹也因此更加明显。他当然特别提到了知识产权的问题,敦促中国政府要狠抓知识产权的保护问题,同时展望两国经济的日益互赖的关系,尤其是在高科技领域的合作前景。
         之后,胡锦涛开始了他长达半小时的演讲,把他这次访美将与布什要讨论的问题一一表明了立场。他用了许多数据来说明中国经济的发展速度以及对世界经济的贡献和影响,看出他的学术背景对他演讲风格的影响,也让我感觉到他的实在。美国的媒体大都说胡锦涛“神秘”,因为他含而不露的表情。可是这次对他的近距离观察,我却发现他的纯真和朴实。(2006年4月于美国西雅图)

 

内蒙古的草原和沙漠

“天苍苍,地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是我长期以来对内蒙古草原的想象。今年夏天,我们一家终于来到了向往已久的内蒙,体验了在草原上骑马、住蒙古包的乐趣,同时也看到了那儿大片大片的沙漠,以及蜿蜒几百公里寸草不生的燕山山脉。
         从上海到呼和浩特,一下飞机,最强烈的感受就是空气的凉爽和清洁,一路过去,蓝天白云,能见度极好。呼和浩特这个城市似乎与中国的其他城市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建筑风格也无独特之处,只是每座建筑上的文字让我感到些许异族风情。除了汉文之外,还有蒙文。蒙文的字形都是细细长长,中间有长长的一竖,有时带钩,在一竖的旁边上有长短不一高低有序的横杠,每个字看上去都像一把钥匙,神秘莫测。我当然是一个字也看不懂,可是,当我问司机和导游(他们都是蒙古人)的时候,他们说他们从小学的都是汉文,对蒙文也是大字不识一个。可见新一代的蒙古人都已经有“汉化”之嫌。
         第二天一早我们去呼和浩特附近一个规模比较大的草原游玩,因为导游说其他几个稍微小一点的草原的原生气息不如这一个。汽车开了两个多小时后,我们就到了草原。从车上下来,就有六七个穿着蒙古民族服装的男女青年上来迎接我们并围着我们唱歌,他们的歌声嘹亮远旷,虽然我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但能猜到这是迎宾歌。歌声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就把手中装满白酒的酒杯端到我们的面前,并献上洁白的哈达。我不能喝酒,但导游事先交待过,一定要接过酒杯,然后,用无名指沾一滴酒,弹上天(敬天);再沾一滴酒,弹到地上(敬地);再沾一滴酒,涂在自己的前额上(敬祖先);最后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不能喝酒者,不一饮而尽也没有关系,他们不会在意。蒙古人的热情好客由此可见一斑。
         这个仪式完成之后,我便开始观察周围的草原。然而奇怪的是,蓝天白云之下远远望去,似乎是有无边的绿色,可是仔细去看,那草的长度恐怕还不及一寸,而且并不很密,许多地方露出沙化土地的颜色。我不禁十分失望,心想这里的草还不如我家院子里的草长得茂盛!但失望归失望,既然来了,就一定得体验一下蒙古牧民在草原上骑马的滋味。于是就让一个牧民带着我们,骑上马前往草原深处。
         在总共三个小时的骑马“探险”中,我们居然经历了从遭受太阳暴晒到遭遇狂风大雨冰雹的过程,草原的天气确实变化无常。骑马是我女儿的最爱,所以,她如鱼得水,骑得优哉游哉。我就比较紧张,但好在蒙古马大都个头不高,性情也比较温顺,所以还算顺利。一路在草原上走的时候,我确实能感觉到天苍苍地茫茫的意境,四面望去除了天就是地,没有树木,没有房屋,空旷遥远,让人忍不住想放声高歌。然而,地上几乎没有草的影子,就是那些绿色植被,牧民说也不是马可以吃的草。从何时开始,蒙古的草原消失了呢?
         在现代蒙古包里休息了一夜之后,我们去了远近驰名的“响沙湾”。从草原到响沙湾要走三个多小时的路程,这一路上的所见使我终身难忘的。我们的司机在唱机里面放着内蒙古民族歌曲,都是歌颂赞美大草原的。我们最喜欢的是由爸爸、妈妈和小女孩在去年春节联欢晚会上唱的那一首,轻松自然,又有民族风味。但是,汽车外面的风景却与草原的风光相距甚远。我们一路过去,看到的是大片被翻耕过的农田、金黄色的油菜花、紫色白色的土豆花,以及其他的绿色蔬菜和玉米。据说麦当劳用来炸薯条的土豆大都由内蒙古种植,因为这儿的土质合适。看着原本应该在草原上驰骋的牧民如今站在地里维护庄稼,我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滋味。以前总是说“沧海变桑田”,而今天我却看见了“草原变沙漠,牧民变农民”的情景,喜耶?悲耶?
         而在民居的土墙上,除了经常出现中国电信和中国联通的广告语之外,最多出现的就是“不准过度放牧,过度放牧者严重罚款”之类的标语。这句标语证实了我原先的猜想,那就是,过度放牧才是草原消失的罪魁祸首。因为草原是人人可以使用的公共资源,所以,放牧越多的牧民就越能够从中获益,结果大家都拼命放牧,耗尽草原,使其丧失再生的能力。而沙化的草原不仅使当地的牧民无法再从草原上受益,而且也对北京沙尘暴的恶化“贡献”良多。据说有一部分沙尘已经飘洋过海到了日本,日本人主动要求到内蒙古来种草种树!
         到了响沙湾,才知道原来内蒙古还有这么纯粹的沙漠。这是一片方圆8公里的沙漠,沙子呈黄色,颗粒十分细腻。沙漠上有几十匹骆驼供游人骑,相当壮观。而最有趣的活动则是滑沙。因为沙子纯粹细腻,而且有的沙坡十分陡峭,接近45度角,所以,坐上一块滑板后,就可以没有障碍的像滑雪一样滑下来,十分过瘾。一路下滑的时候,沙子的声音在耳边嗖嗖作响,所以,才有了“响沙湾”的名字。“这儿的沙子会唱歌”,是给响沙湾的广告词。我不知道这里本来就是沙漠,还是多少年前从草原变成沙漠的。
         据说,在内蒙古的北边靠近外蒙古的地方,依然能见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2006年9月于美国西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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